《诗经》的首篇《关雎》一诗的首句“关关雎鸠”中的“关关”二字,历来被注家解释为“拟为鸟鸣”“雎鸠鸣声”“关关,和鸣声”“雌雄相应之和声也。”等等。对此,笔者通过探究产生了以下几点疑问:①“雎鸠”是一种什么样的鸟?②“关关”是否一定是雎鸠的叫声?③“关关雎鸠”的描写是一种什么特点? ①“雎鸠”是一种什么样的鸟? 《辞海》1979年版(缩印本)2012页“雎鸠”条:“鸟名。《诗·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毛传:‘雎鸠,王雎也。’《尔雅·释鸟》:‘鴡鸠,王鴡。’郭璞注:‘雕类,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渚山边食鱼。’《禽经》:‘王雎,雎鸠,鱼鹰也。’”又1776页“鹗”条:“动物名。亦称‘鱼鹰’。鸟纲,鹗科。雄鸟体长约50厘米,头顶和颈后羽毛白色,有暗褐色纵纹,头后羽毛延长成矛状。上体暗褐,下体白色。趾具锐爪,趾底遍生细齿,外趾能前后转动,适于捕鱼。常活动于江河湖滨。营巢于海岸或岛屿的岩礁上。”《淮南子·泰族训》:“《关雎》兴于鸟,而君子美之,为其雌雄不乖居也。”朱熹注《诗经集传》:“雎鸠,水鸟,一名王雎,状类凫鷖。今江淮间之。生有定耦而不相乱,耦常并游而不相狎。故毛传以为挚而有别。列女传以为人未见其乖居而匹处者,盖其性然也。”《康熙字典·亥集中·鸟部》“鸠”条:“……《严粲诗缉》左传五鸠备见诗经,祝鸠鹁鸠也,四牡嘉鱼之是也。鴡鸠关关鴡鸠之鸠是也。鳲鸠布谷也,曹风之鳲鸠是也。鷞鸠大明之鹰是也,鹘鸠鸟鸠非斑鸠小宛之鸣鸠,氓失桑葚之鸠是也。” 从以上资料大致可以知道雎鸠是一种鸠属的水鸟,是鱼鹰的一种。它羽毛褐白交杂,样子刚健凶猛,是江河湖泊中鱼虾的大敌。雎鸠生活在水边,常常成双成对,雌雄伴侣固定。但以上的结论也告诉我们,雎鸠既然是鱼鹰,而鱼鹰却是不喜欢鸣叫的。一是它的天性使然,二是它的生存机能要求它必须少鸣叫,否则它就会把鱼虾吓跑而挨饿。雎鸠常常悄然无声地兀立在水边,用锐利的双目紧紧地盯着水下的鱼儿,随时准备出击。即便它有时会因为刚刚吞下了一条鱼儿而发出一二声快乐的歌唱,那也绝不会是朗朗的“关关”声,而只会是咕咕咕的低鸣。因为鸠属的鸟类的叫声一般就是咕咕咕的声音,譬如斑鸠、鸽等。那么,“关关雎鸠”之中的“关关”又作何解释呢? ②“关关”是否一定是雎鸠的叫声? 关字,《说文解字注·第十二篇·上》“关”字条:“以木横持门户也。通俗文作晨引申之周礼注曰关畍上之门,又引申之凡曰关闭曰机关曰关白曰关藏皆是,凡立乎此而交彼曰关,毛诗传曰关关和声也,又曰闲关设辖皃皆於音得义者也。”《康熙字典》“关”字条有:“《传》关关和声也。”朱熹注《诗经集传》卷一中有:“关关,雌雄相应之和声也。”《辞海》1979年(缩印本)283页“关”字注释中的第5条:“牵连;涉及。如:关联;关涉;息息相关。鲍照《代堂上歌行》:‘万曲不关心,一曲动情多。’” 从以上资料至少可以看出两点,一是“关”字本义是门栓,是一根横木(即门栓)持闭两门(即门鼻),而“凡立乎此而交彼曰关。”二是“关”字有牵连、关涉的引申义,有互动互往的动态形像,是一个相互牵连的动作过程。由此是否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关关二字在诗中的运用,主要是借用“关”字“和合、关联”的引申义,以此形容雎鸠鸟相亲相爱的情谊。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三·诗》:“鹤林吴氏《论诗》曰:‘兴之体足以感发人之善心……注曰:兴也。而比、赋不称焉,盖谓赋直而兴微,比显在而兴隐也。朱氏又于其间增补十九篇,而摘其不合于兴者四十八条,且曰:‘《关雎》,兴诗也,而兼于比’”又:“格物之学,莫近于《诗》。‘关关雎鸠’,挚有别也。”朱熹注《诗经集传》:“挚字与至通,言其情意深至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之辞也。”《辞海》1979年(缩印本)第286页“兴”字条,第2读音第3例:“《诗》六艺之一。谓触景生情,因事寄兴。《诗·周南·关雎序》:‘四曰兴。’孔颖达疏引郑司农云:‘兴者,托事于物,则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关雎”是一篇托物起兴的诗,而诗人所托之物就是互爱深挚的雎鸠,而雎鸠在人们眼中的主要印像是形影不离,且“不乖居”。诗人只能是睹物寄思起兴,看见了相偎相依、成双成对的雎鸠,而引发了憧憬以“窈窕淑女”为美好配偶的情思。诗人是不大可能一听见鸟鸣就马上想到自己的伴侣,从而发生感慨,联想到爱情的天长地久的。当然,诗人可以先听见鸟鸣然后马上看见鸟,也可以先看见鸟然后马上听见了鸟鸣,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是形体的触动更能让人心动神摇。此时此刻的诗人也一定会首先去描写雎鸠依依温存的样子而把鸟的鸣叫放在其次。这样的推想也才能符合《诗经》中诗歌创作所着重运用的修辞手法——“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邹晓丽先生在《传统音韵学实用教程》一书第一章第一节中讲述古文献通假借的重要性时,以《诗经·周南·关睢》作为第九例列出,她说道:“《诗经·周南·关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的本义,是‘聚敛也’(《说文》)。以此本义无法解通此句。事实上,在这里,逑是‘雔’的通借字。雔,金文作二鸟求偶时相向对鸣之形,表配偶义。《说文》:‘雔,双鸟也。’所以此句应解为‘君子的好配偶’。逑,群纽幽韵;雔,禅纽幽韵。二字叠韵,故可通借。”这一段话,从古文字的形、义、声、这一角度,通过对“雔”字的阐释,虽然间接却是有力地证明了“关关”二字的表现是重在形偶而非为声音的基本意义。 总之,在“关雎”篇里的“关关”,虽然可以释为雎鸠的叫声,但不能不说是非常勉强。“关关”只有释为成双成对或者相亲相近,才是对诗句所要表达的诗意较为准确的理解。“相亲相近的雎鸠鸟啊,成对地依偎在河边的沙洲旁。美丽娴静的姑娘啊,正是有情君子的好配偶。”这样的解译对不对呢?如果没有错误,那么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问题,很可能就引出了一个《诗经》创作上的重要特征——“关关雎鸠”的描写手法到底是不是一种规律呢? ③“关关雎鸠”的描写是一种什么特点? 《诗经》一书中共有184首诗歌在668处运用重言的描写手法组词造句(含一诗中或几首诗中重复的)。而其中用重言描写声音的有53首76处,这中间重言之词的用法基本与“关关”句一致的17处(含关关句),句法完全一致的4处(含关关句)。除关关句外,其它的三句为:“交交黄鸟”(国风·黄鸟)、“嘽嘽骆马”(小雅·四牡)、“营营青蝇”(小雅·青蝇)。三句中“交交”、“嘽嘽”、“营营”在诗中历来多是作为象声词来注释的,然而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 先说“交交”。《说文解字第十·下》:“交,交胫也,从大象交形,凡交之属皆从交。”《说文解字注·第十篇·下》:“交,交胫也。交胫谓之交,引申之为凡交之称,故爻下曰交也,烄下曰交木然也,爻火攵交灼木也,木省下曰木参交,以枝炊竹奥者也,衿下曰交衽也,凡两者相合曰交皆此义之引申假借耳,楚茨传东西曰交,邪行曰辶昔,辶昔字之假错。小雅交交桑扈,笺云交交犹佼佼飞往来皃,而黄鸟小宛,传皆曰交交小皃,则于本义不同,盖方语有谓小交交者。”《康熙字典·子集·上》“交”字条:“交,古文,[小尔雅]俱也,[广韵]共也合也,[易泰卦]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又友也,[易繋辞]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礼郊特牲]为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也,又交交鸟飞貌,[诗秦风]交交黄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曲千古绝唱,“蒹葭”、“白露”、“伊人”、“水一方”有四个意象组成,前两个意象起兴、简单铺陈,后两个意象简单罗列,经过读者发挥想象力进行艺术的再创造,丰厚的意味,朦胧的意境,呼之欲出,其再创造中的无穷意味,纯洁的爱慕之情,未经重章叠唱就已经让人销魂不已了。
追寻者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而追寻?我们不知道;被追寻的“伊人”是什么 身份?为什么他那么难以得到?我们也不知道;以至于连他们是 男是女也无从确认。特别是“伊人”,音容体貌均无,一会儿在河的上游,一会儿在河的下游,一忽儿在水中央,一忽儿在水边草地,飘忽不定,来去渺茫,简直令人怀疑他是否真有实体存在。无疑,由于追寻者、特别是被追寻者的虚化,使整个追寻人物、追寻事件、追寻内容都变得虚幻愿陇起来;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事实的虚化、膜犹,诗的意境才显得那么空灵而富有象征意味。
诗中所描述的景象,并非目之所存的现实人事,也不是对曾经阅历过的某件真事的回忆,而是由许多类似事件、类似感受所综合、凝聚、虚化成的一种典型化的心理情境。这种心理情境的最大特点,是不粘不滞、空灵多蕴。“在水一方”,可望难即,就是这种空灵的心理情境的艺术显现。在这里,由于追寻者和被追寻者的虚化,那看来是真景物的河水、道路险阻,乃至逆流、顺流的追寻路线,以及伊人所在的“水中央”等诸种地点,也都成了虚拟的象征性意象。对它们均不可作何时何地、河山何水的深究,否则,伊人既在河的上游又在河的下游就自相矛盾,连两个人何以都不渡过河去也成了问题。《蒹葭》的成功,就在于诗人准确地抓住了人的心象,创造出似花非花、空灵蕴藉的心理情境,才使诗的意境呈现为整体性象征。
在水一方”,可望难即是人生常有的境遇,“溯徊从之,道阻且长”的困境和“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幻境,也是人生常有的境遇;人们可能经常受到从追求的兴奋。到受阻的烦恼、再到失落的惆怅这一完整情感流的洗礼,更可能常常受到逆流奋战多痛苦或顺流而下空欢喜的情感冲击;我们可以从这里联想到爱情的境遇和唤起爱情的体验,也可以从这里联想到理想、事业、前途诸多方面的境遇和唤起诸多方面的人生体验。意境的整体象征,使这首诗真正具有了难以穷尽的人生哲理意味。王国维曾将这首诗与曼殊的《蝶恋花》中的“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相提并论,认为它二“最得风人情致”,这显然是着眼于它的意境的人生象征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