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 永远的奔流
奔流着,奔流着。
从荒凉的、粗野的往昔流到繁华的、文明的今天,从原始的、虎啸猿啼的群山流到现代的、街长楼高的人世间。
奔流着,追求着。
追求着遥远的大海;追求着遥远的渊深;追求着海上庄严的日出与悲壮的日落;追求着不拘一格的烟涛和永不僵死的碧湏花。
大河,自从你告别高山之母的那一天起,你就认定大海是你的抱负,你的归宿,你的所爱。为了亲吻拥戴太阳的那一派柔蓝,为了把自己汹涌的情思连结那永恒的存在,为了加入太平洋与大西洋那无比壮阔的蔚蓝色的事业,你竟奔走了数不清的路程,唱了千万载不倦的恋歌。日月悠悠,关山叠叠,岸上一切山崩地裂的生死兴亡,水中一切龙蟠虎踞的怪石险滩,都未能阻止你的滔滔东去,浩浩前行。
许多少女般秀美的湖泊乾涸了她的青春,许多琴弦似的小溪失去了她的小夜曲;许多湏子般的内陆河被埋葬了最後的徘徊。唯有你,还在奔流,还在奔流,还在追求着你
不朽的抱负和不朽的情侣。
不追求汪洋大海的水流,不是伟大的水流。
大河,你追求着汪洋大海,你是伟大的。
二
奔流着,奔流着。
当山岳在星辉下沉默的时候,当原野在月华下沉睡的时候,当风雪下的树林感到疲倦不再生长的时候,你还在奔流着。
停顿,你就会痛苦,
停顿,你就会寂寞。
那些企图迫使你停顿的岩礁,使你感到愤怒,激扬起你的排空的巨湏。而在企图迫使你停顿的冰层下,你依然从容地歌唱着,依然流淌着美妙的、冻不死的旋律。
在遥远的昨天,高山也曾要你停顿,然而,你带着东去的雄心,穿过了高山的城堡。那些险峻的峡谷,就是你劈开高山的明证,它们永远默默地礼赞着你的果敢的征服。
呵,奔流,斩不断的奔流,关不住的奔流,冻不死的奔流。
你不停顿,所以你充满着生命。你不停顿,所以海岸线上到处是你的凯旋曲。
三
奔流着,奔流着。
我看到你强大的奔流里夹带着泥浆,夹带着沙土,夹带着狂风抛下的草层。我找不到你的透明,找不到你的纯粹,找不到你怀里明净的水晶宫。
然而,我看到你混浊的血液慷慨地润泽着两岸的土地。凡是你润泽过的地方,都留下鲜花的纯正,菜蔬的鲜嫩,青草的鲜艳,稻麦的洁白洁白的乳汁。
有强大的奔流,还怕没有丰盈的果实吗?
没有浩浩荡荡的生命,哪有红红绿绿的纯洁呢?
呵,大河,我感谢你,感谢你豪壮而混浊的运动,感谢你带给我生活的土地这么多新鲜,这么多甘美,这么多快乐。我知道天外的星球因为没有你的奔流,所以那里的土地是憔悴的,那里的世界是荒芜的。哦,那里也许是乾净的,然而,那是死亡的乾净,苍白的乾净。乾净里没有歌,没有舞,没有眼泪,没有欢欣,没有青的郁郁,没有绿的葱葱。
四
我仰慕一切大江似的抱负,大江似的思想,大江似的事业,大江似的文章,大江似的前进气魄,大江似的风流人物。
我相信世间许多广博的胸襟、雄伟的人生,就是壮阔的奔流;
我相信许多敢于开拓、敢于冒险、敢于进取的改革者与创业者的思想与情感,就是壮阔的奔流;
我相信许多为了振兴中华而朝夕奋发的爱国者的热血,就是壮阔的奔流。
我相信许多不落窠臼、不畏艰难的工人、农民、教师、干部、军人、编辑、记者、作家、诗人的生命,就是壮阔的奔流。
我相信在他们的生命河道里,在他们广阔的思维空间中,每天都有日出与日落的壮观,每天都追求大海的快乐与艰辛。
如果他们的生命不是一个壮阔的奔流,为什么他们的行为与语言,他们的创造与思索,都像波浪似的滔滔不息?如果他们的思想不是一个壮阔的奔流,为什么会生气勃勃地养育出那么多大地的奇观?为什么会灌溉出那么多美好的灵魂?
我明白了,大河。为什么曾有那么多英雄豪杰在你面前饮过战马,那么多志士仁人在你面前仰天长歌,为什么苏东坡在你面前沉醉于“惊涛拍岸”?文天祥在你面前寄托着丹心难灭的报国情怀?
大河,我在你面前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当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还会奔流,还会追求前方的万千气象。你将哺育两岸更发达的头颅,更魁梧的身驱,更辉煌的智慧,更美丽的睑容,更高贵的心灵,更灿烂的篇章,你将埋葬落後、贫穷、苦难和一切人类的糟粕,带给大海更多人间的爱情与文明。我羡慕你,我可以化作你血液中热烈的一滴吗?
呵,奔流,南方与北方的奔流,大地上与心灵中的奔流,我的前人和後人无穷的奔流。
呵,奔流:永远的奔流!永远牵动着我灵魂的奔流,永远激励我前行的奔流。
王蒙的小说《青春万岁》中有一首诗,“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你去百度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