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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从八个月到十八岁,我陪她十八年.可是我不知道,一个十八岁还抱着布娃娃睡觉的女孩,她的心里到底深埋有多少无家可归的疏离与无依."
洛风从梦中挣扎出来,没有慌乱地起身,也没有喊叫.梦境,在睁眼的瞬间莫名地抽空了内容,残留的,仅剩一个轮廓,然后如同水浸的墨迹,在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里模糊开来.女骇拼命回忆,抓到极为仓皇的断线,在那个刚离开她或她刚离开的梦里,持续地奔跑,有人在喊,小风,小风.
洛风侧过脸去,亲吻枕边的布娃娃.娃娃的脸上是久远的年头留下的黯然划痕和一些清洗不去的污渍,娃娃的眼神没有光泽和生命.
大多数女孩会在幼年是有过这样一个亲密的玩伴吧--她们用粘着泥巴的手抱着她们的布娃娃,骄傲地跑过童年.也许不会,也许会吧,很多个日子之后,一个"嘟嘟""点点"之类的名字会从她们的记忆里跳出来,她们会想起曾幼稚而自信地给布娃娃起名,却摇摇头,再想不起她们的娃娃是何时从自己越来越色彩斑斓的世界里退出.
洛风也摇摇头,她不是想不起,只是有时连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洛风的娃娃从来没被赋予过任何名字,却陪了她十八年.
幼儿园时的洛风是不大喜欢挤在人群里按照老师的指挥摆积木和挑选不同形状的小纸片的,老师会理所当然地喜欢那些漂亮乖巧小手灵活的孩子,而小小的洛风不漂亮,不爱在老师面前甜甜地撒娇,甚至因为手慢从来摆不对积木分不好小纸片.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开始习惯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在教室的角落里自娱自乐.有过那么一天,多年后洛风已记不清那个日子是什么日期,星期几,也记不清那天阳光灿烂还四阴雨连绵,她只记得,某一次玩集体游戏,在老师终于因为这个固执的女孩不听指挥而动怒后,从天而降的黑板擦.黑色的影子带着强烈的不屑与愤怒飞过准备做游戏的小朋友们砸向教室后排的角落--飞过那个没有洛风的集体游戏的人群直奔女孩手中的布娃娃,于是她茫然又果敢地接受了这个童年的第一份赠礼.
小小的女孩不知哪来的力量,挥手替她的布娃娃挡掉了那个坚硬的飞行物.
很长一段时间洛风的右腕是淤积的青紫色,小女孩把青紫的手腕贴在布娃娃的脸上,轻声说,娃娃,我会一直保护你.
娃娃,我会保护你.十八岁的洛风看着躺在枕边的布娃娃,浅浅地把嘴唇靠在娃娃的脸上.娃娃黯然的眼神突然有了光泽,一瞬间破晓的天光穿破咖啡色的落地窗帘,把洛风滴到布娃娃眼中的泪水映得无比清亮.
硬币:"女孩的手仿佛永远是冰凉,但是,即使在寒冬最凛冽的风里,她掌心仍然有足够温暖我的力量."
洛风一直觉得,北方的朔风可以从人的骨骼中硬生生穿过.黑色长大衣,蓝色格子围巾,女孩的手插在宽敞的口袋里,御风而行.没有人可以从表情上辨明她的思想,洛风或许也不喜欢将自己赤裸裸交与人前评说.女孩的舞蹈,只在口袋里反复屈伸的手指上;女孩的温度,只交付给之间回旋的冰冷坚硬的金属.
洛风走时习惯把手放在兜里,于是谁都看不到,她的左手总是习惯性地玩转着一枚硬币.洛风出门是永远会带一枚硬币,来自爸爸手中.爸爸从带着血痕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堆杂乱的钞票塞到女孩手心,"小风,自己出去吃点东西."
那是家庭战争最激烈的一段日子,洛风无从判断当时看到的爸爸的手上的血痕是妈妈的杰作还是爸爸在摔东西是自己划伤的,她只是拿着前小心地退出父母的屋子然后在一把钞票里捡出了这枚硬币.女孩觉得硬币上有血腥味.
洛风 没有去吃午饭,十岁的女孩,已经清楚地知道"离婚"是怎么一回事.她站在门前听完了父母的整个争吵,并且分辨出了持续的噪音中哪些是妈妈不堪的粗话,哪些是物件碎裂的巨响.很久之后门开了,爸爸拖着皮箱从屋子里走出来.满脸倦容的男人眉头紧蹙,看见门口静立的小女孩,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持不住蹲下身来狠狠地亲了他一下.洛风感觉到爸爸苍颓的胡茬扎在她脸上,"小风,你跟你妈过,要听话."然后爸爸走出门去,背影微微颤抖.
洛风呆立在爸爸的背影里,然后她抱起布娃娃飞快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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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4.73.* 2楼
十岁以后的洛风跟着爸爸生活.她记得离开是匆匆扫到的妈妈的脸,写满占有欲的得意的表情瞬间被惊诧替代;她记得地上砸碎的鱼缸和挣扎的金鱼,那种她一向讨厌的滑腻的动物终于被剥离了没有亲近感的水的外壳;她记的仰着头和爸爸的对话--
"小风,你妈要你,我怎么带你走?"
"爸爸,我有硬币,你不带我,我可以坐公共汽车追你."
十岁的洛风向爸爸摊开掌心,一枚一元硬币在她手里闪光,反射的光泽刺痛了男人的眼睛,他抱起女孩,泪水打湿了女孩的脸.
这么多年过去,洛风一直攥着一枚硬币长大.偶尔地,她也会想起妈妈,那个骄傲而美丽的女人.自己为什么当时会跟爸爸走呢,是因为他在狼狈的家庭纠纷中仍然惦记着女孩的一顿午饭吗?那么妈妈对她拼命的争夺和挽留难道还不及这餐饭?
洛风已记不清在那个有许多事情能弄明白又有更多事情弄不明白的年龄,她作选择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一直清楚,她从不否认任何一种爱,只是在十岁时便已懂得本能地选择不做战利品.
于是一枚硬币出现,把她引领向新的生活轨迹.
总有一枚硬币在关键是满怀希望地发挥作用,洛风觉得这就像总有一些人在你生命中留下而另一些人要退出一样是一种必然,是永远值得信奉的真理.
风更大了,女孩裹紧围巾和衣领,重新把手插回兜里.于是口袋里的硬币,再度起舞.
SWATCH手表:"男孩走是把我留给女孩,我贴着女孩的右腕,听到脉搏和血液低语.它们告诉我,多年前留在腕上的淤痕,其实从未复原."
有时候洛风还是会在街上看到熟悉的背影就恍惚那么一下.多年前经过生命的那个小她半岁的男孩,好像还是会在晚上九点钟的十字路口把车子停在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学姐,上车."
洛风十五岁的春天几乎每晚放学都要到一个老师家补数学,北方春天的晚上,夹着一丝凛冽的气息,却已铺展开大片柔和.八点三十五分下夜自习,九点五分赶到老师家.间隔半小时的时间,对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来说本是富富有余,但是洛风会有意放慢步子,这样的话在九点整的时候就恰能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街心钟的整点敲响声平缓安然地想四周蔓延,每每这时,洛风就觉得没有理由不爱这个城市的夜.
接下来的五分钟,街上的行人会看到一个背着大大的书包的女孩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路的样子.洛风到老师家的时候,常常是气喘吁吁.
直到有一天,洛风误了听街心钟响也误了老师的数学课,那个晚上她和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擦肩,然后在原地呆立了二十分钟.月光把男孩一刹那经过的面孔抚弄成一片模糊的温柔,洛风站在他身后的风里,并没有回头,只是体味着那张瞬间的面孔--年轻,却仿佛有浓得永远化不开的厚重感情.她想起她的爸爸,也是那样把所有的爱恨深锁在眉心.
从此洛风再也没有迟到过,甚至再没有大汗淋漓地在她仅剩的五分钟时急匆匆赶路.九点整,她听完街心钟钝重的音符,男孩就会准时在她面前停下车子,暖暖地笑着:"学姐,上车."
洛风曾经问心禾,为什么那晚擦肩之后他竟然察觉到她在原地站了那么久然后返回来找她.心禾只是淡淡笑,"这个就像你手表总戴在右腕上一样,是讲不出原因的."然后很多个日子过去,心禾站在洛风面前轻声说,"学姐,再见."依旧淡淡,只是嗓音沙哑.
心禾去一座南方城市念半年英语预科,然后出国留学.洛风坚持分手,她永远是那么冷静的女孩.
毕竟还算是孩子,日日相见尚没有长相厮守的把握,何况置于那么多无力穿越的山重水复两端.看似仓促的分离,却是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可以想得到的对彼此最负责任的交代.
洛风平静地思考这些,就如同考虑的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心禾在洛风的平静里努力地让自己笑,仿佛一点点的软弱都会愧对女孩的坚强.只是那些月光,残忍地映出了心禾眉宇间深深的沟壑.
那天洛风在男孩远去的车子后面站了很久,就像最初的那个夜晚,只是心禾再不会像最初那夜般调头来找她,过去的故事,也是一样.洛风始终没有告诉心禾,她总是把表戴在右腕是因为一直觉得幼儿园时黑板擦留下的淤青未曾退去,如同幼年时就开始生长在她身体中的伤痕累累的保护欲,那么孤单,那么顽固.心禾也最终没有说,他并不是那夜心血来潮才掉头遇到洛风,其实早在洛风注意到他前很久,他就已经有了在她擦肩后的背影里停车注视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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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4.73.* 3楼
心禾只是把手上的表退下戴到了洛风右腕上.
"你每天戴着这个表,想起我吗?"
"也许日子久了,就不会了吧."洛风很诚实.
"那么手表电池用完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会吧."洛风依旧诚实.
心禾抓紧女孩的右腕,用力地握一握,又握一握,跨上了自行车."学姐,再见了,再见."
而后来洛风才知道,原来心禾还没有说的是,他戴到她手上的那款SWATCH手表,是十年才用换一次电池的.
412路公交车:"如果我能载得住女孩的心,如果我能载的住女孩的远方......只是如果我不能呢?不能又有什么关系,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穿梭在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有人亲密地走在一起,他就会更加肯定这一点,并且想起她的裴阳.很少有人和洛风亲密到可以喊她"小风",当年的心禾也是习惯于叫她"学姐",而其实洛风好喜欢她的名字,风,应该是坚韧到能够飞越无比漫长的旅途的吧.
洛风的十八岁,在412路公交车上遇到了叫她"小风"的女孩裴阳.洛风记得在那个没有人问候的十八岁生日,她坐着412路公交车在城市里游荡.她们甚至从不曾参与过彼此十几年生命中的一丝半点,但坐在她身边的陌生女孩敏感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快乐.
洛风后来会想,有些事情是不是注定,世界上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属于你.一向防御感那么强烈的自己会在那天对一个偶遇的女孩有了深刻的信任和信赖.她再也不会忘记在简单的交流后裴阳对她说"小风,生日快乐",然后给了她一个受用一生的礼物--裴阳在颠簸的公交车里站起身,吻了洛风的额头.
洛风相信,那是最圣洁纯美的成年礼.
以后的日子她时常和裴阳在412路公交车上相遇,有时候坐在一起小声讲话,有时候在拥挤的人群里手指交错地紧紧靠在一起,就这么靠着,哪怕什么都不讲.裴阳见过她的硬币,握过她的右腕,听过她和心禾的故事,裴阳说:"小风,总有希望在."
知道从某一天起,洛风再也没有遇到过裴阳.她心一沉,想起裴阳说过一个复杂的病名,那个病在裴阳身体里十几年并一点点耗蚀着她的健康.它带走了她?那已不重要了吧,她记得只是裴阳讲出它的时候,平静淡定,甚至嘴角有一贯的笑容--裴阳,着就是你给我的希望了吧.
"世界那么大,我只要这四分之一城市就好."
"不是的,穿过这四分之一城市,你就可以到达整个世界."
那么亲爱的,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我朝向梦想和勇气的方向,就一定还能和你相遇,是不是?
洛风:"这是我在这座北方城市生活的最后一天.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设想过这样一场旅程,我爱这场旅程,我,爱我."
穿过黑夜就能抵达天亮.穿过零度等温线,就能抵达温暖的南方.穿过这场离开,女孩能够抵达什么?
"小风,南方的冬天还会下雨呢."洛风看着爸爸取出那个年代久远的行李箱忙忙碌碌,对新的工作和城市的欣喜足以覆盖多年前相似场景的记忆.旧皮箱还在,他们却已走出好远.
洛风亲了亲布娃娃的脸,将布娃娃装进背包.她亲了自己的右腕,泪水落在SWATCH的表盘上,时间模糊不清.她摘下表,把它换到了左手上.洛风终于认真地看清,右腕上的淤青已消退多年,固执地用时间捆住它的,是自己.现在它自由了,她,也自由了.
洛风最后亲的是她的一元硬币,硬币带着她唇上的温度然后落向412公交车的投币箱,女孩坐上412路公交车,向火车站前进.
在火车站匆忙来与去的人群里,女孩停下脚步,她觉得可以在人群中看见自己,是的,她看得见,看见一个自己,看见很多个自己.
她甚至听见裴阳叫她,"小风,小风,南方只是选择,而新生,是必然."
于是,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