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过去,枫叶红了,湖水蓝了,蒲公英的头白了,山菊花的脸都笑开了。
一朵山菊就仿佛是一个村姑,金黄浓绿,大红大紫,毫不羞涩。不过秋天总是寂寞的,尽管遍地清香,可是蜜蜂和蝴蝶都不见了。没有多少东西像她们那样不在乎严霜,连清高荷花也只剩一把遮不住的伞。
风来了,像一只柔软的手,扯起蒲公英漫山飞舞。一朵金灿灿的山菊花很不快乐,她和所有的花草一样,看不到山崖以外的世界。
终于一阵风抓住了她和一堆橡树的落叶,她的花蕊快乐地和叶子握握手,溜向空中。 “快回来,” 旁边的山菊花对它说,“我们其实用不着跑那么远。”
她在风中爬得更高,加入了小白伞的行列。一起飞过山坡,飞过枫树林和成片的芦苇。
“秋天真好,我们都能飞,棒极了!”她兴奋地对小白伞说。
“这可不一样,”一顶小白伞同情地说:“我们是种子,飞起来是要找一个地方重新生长开花,花朵离开枝头是没有意义的,明天就枯萎了。”
另一顶小白伞毫不客气地说:“你也不是飞,是凋零。”
她觉得全身有点冷,和小白伞一起降落在池塘边。池塘里也凋零着几片叶子和芦花,卷曲着脸让波纹推来推去。“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能够飞翔的。”她想,继续邀请小白伞:“出发吧,你们会看到,我不会什么事都没做就枯萎的。”
“我们不走了,”小白伞说,“这里温暖湿润,是一个不错的家,可惜,对你是用不着了。”
她决定等候秋风继续赶路。池塘里一只往南迁徙的大雁发现了她。
“你最好还是呆在这里,”大雁说:“飞远了当心被野猪山羊踏成泥土,如果被孩子发现就更倒霉,他们喜欢采了菊花投进锅里焙干,然后泡茶喝。”
她吓坏了,在风中徘徊,不知该怎么办。
夜罩下来,她枕着浓霜沉沉睡去。“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夜晚吗?”
醒来,山雾迷茫。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她想赶快逃避,可是没有秋风湿漉漉的,比梯子还滑,她爬不上去。
然后一双柔软的小手拈住了她。一个小女孩,眼睛很大,像蓄着一汪清泉。她镇定下来,眼光这样纯净的小姑娘不会用她泡茶吧?
没有,女孩只是悄悄把她夹进一个淡蓝色的纸片里。纸片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字。
到了学校,她随小女孩静悄悄来到一扇窗前。屋里没人,女孩调皮地一笑,将她和纸片放在桌上,又掩上门走了。
山菊花孤独地从纸片缝里窥探四周,一间寒素的小屋,成堆的作业本,一个很旧的地球仪,一瓶红墨水,还有一副发黄的玳瑁眼镜搁在语文书上。
脚步声又响了,非常匆忙。一只清瘦的手打开纸片,她看到明媚的阳光照在一个两鬓染霜的头上。这个人目光也是清澈的,虽说眼角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老师,让这一束心香表达我们的祝福,节日快乐!”她听见略显沙哑的嗓音念着纸片上的字。清瘦的手有些颤抖地掀开台历:她看到一行数字:九月十日。
接着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在她身上,折射着秋日的晨光,让她无比地灿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