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井》
今天咱们说这么一档子实事,这档子事出在我们北京,在北京广安门里,地名叫姚家井;这是光绪年间的事。是一档子很出奇的事。
姚家井这村子里头住了这么两个朋友:中间儿住的这位姓刘,叫刘子清。南头儿住的这位姓李,叫李子清。这两个人哪当时都当练勇。练勇是什么哪?在光绪年间有乡团,在乡团里当兵就叫练勇;当练勇的都挣秤斤馒头,所以又叫馒头勇。这两个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又在一个村儿里住,又在一块儿当差,感情别提多好啦。
这俩人家里都有太太。刘子清这位太太娘家姓王,李子清这位太太娘家姓刘。刘子清跟前一个小男孩儿,这小男孩儿名字叫小瑞子。李子清跟前一个小姑娘儿,小名儿叫招弟儿。
这招弟儿呀跟小瑞子他们俩人是同岁,俩小孩儿长得好看.一对儿玉娃娃似的。他们俩哪老在一块儿玩,谁有什么吃的准都惦记着给谁,打小时候儿两个人就没打过架。李子清跟刘子清这么一合计,说:咱们哥儿俩都到四十多岁才得儿子得闺女,咱们都跟前就这么一个儿,孩子又挺亲密,咱们交情又挺好,就做个亲吧。”合计着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了啦。
谈定了之后,马上就放定。小孩儿是娃娃儿亲,放什么定哪?就是两个银戒指——白的。为什么不用金的哪?吉庆话儿呀,叫白头到老。戒指上头有两个柿子,一个如意,那叫什么?那叫事事如意。也是句吉庆活儿。这两家儿把小帖一过,就算是定了亲啦。
这两个小孩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都懂事啦,也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夫妻啦!有人的时候俩人就不在一块儿玩儿啦,没人的时候几俩人还在一块儿,可是一有人过来哪,俩人脸一红,就躲开啦!一过七八岁俩人就见不着啦,怎么哪?在旧社会,姑娘最晚到七八岁呀就得缠足啦;男小孩儿一到七八岁就上学啦,小瑞子哪就上学啦!
这姚家井啊没有学房,到哪儿上学哪?上老君地。老君地在哪儿呀?牛街南头儿。老君地那儿有学房。这孩子呀由打九岁念书,顶到十五岁,很好,都念经书啦。这天老师没在家——有应酬出门儿啦,让大学长看着孩子,给小学生上课。您想,孩子管孩子哪儿成啊!大学长才十六岁,他先领头儿玩儿。这就叫:阎王不在家,小鬼儿登殿!干什么玩哪?要钱!这大学长啊家里开空局,他身上老带着骰子,把小孩儿聚到一块儿,来“吊猴儿”,赌真钱的。小孩儿光有点儿点心钱,没有多少现钱啊,赌帐!嗬,这瑞子倒霉。挪来掷去老输!不大会儿工夫,就输了不少钱。好容易骰花儿刚变过点儿来,要往回捞啦,这位大学长说话啦:
“别来啦,别来啦,老师快回来啦,算算帐,算算谁输谁赢!”
这一算哪,小瑞子输了四十一个钱,就属他输的钱多,把帐全折他身上啦!大学长当时就要钱,小瑞子说:
“现在我没有这么些个钱,慢慢地还你吧!”
这个大学长挺厉害:
“慢慢儿还可不成!我六百多钱都输设啦,净赢你的帐;你要不给钱,我就找你爸爸要!”
小瑞子一听就害怕啦,怎么哪?他爸爸管得太严。说好说歹应着三天还钱。三天?三天他也没有指望啊,十天他也没有法子啊,又怕他爸爸知道,可就偷他爸爸二两银子——那阵儿使银票,偷了二两银票。小瑞子也不知道二两银子能换多少钱,就都给了人家还赌帐啦。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儿,这刘子清跟太太王氏两个人说活儿,这一工夫儿小瑞子出去解手儿去啦,刘子清问:
“你拿了我二两银票去?”
“没有哇!”
“没有?我怎么短二两银子?”
“也许你花忘啦。”
“没有的话,我怎么会花忘啦!”
“要不就是丢啦!”
“丢啦?要丢全丢哇,怎么这一卷银票就短这二两哪!不用说,瑞子偷了去啦!”
“咱们把他叫过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