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义:
“蕴藉”一词来自中国古代诗学,在古代 又常常写作“酝藉”或“蕴籍”。 “蕴”原义为积聚、收藏,引申为含义深 奥;“藉”原义为草垫,有依托之义,引 申为含蓄。 ?在古代诗学中“蕴藉”往往被用来指文学 作品中那种意义含蓄有余,蓄积深厚的状况。
二、文学与话语蕴藉
文学以一定的话语形态去蕴含多重复杂意义,或把多重复杂意义蕴含在一定的话语形态之中。 话语蕴藉指文学活动的蕴蓄深厚而又余味深长的语言与意义状况。
文学作为话语蕴藉具有两层含义:
第一、整个文学活动带有话语蕴藉属性。
第二、被创造出来以供阅读的特定文本带有话语蕴藉属性。
这两层意思在文学中是统一起作用的。
爱一个人,无关其他
含义:
话语蕴藉是指文学活动的蕴藉深厚(语言文字是含蓄不露的,而意义又是深厚的)而又余味深长(有限中蕴蓄着无限;单一外衍生出多解)的语言与意义状况,表明文学作为社会化与实践,蕴含着丰富的意义生成可能性。
进一步看,文学作为话语蕴籍,有两层含义:
第一,整个文学活动带着话语蕴籍属性。第二,在更具体的层次上,被创造出来以供阅读的特定文本带有话语蕴籍属性。
话语蕴藉的典范形态(两种典范的文本修辞形态)
1)含蓄:有限的话语中隐含或者蕴蓄仿佛无限的意味 → 小中蓄大
2)含混:看似单义而确定的话语蕴藉多重不确定的意义 → 一中生多
分析:
一、从整体和局部来分析
从整体来看,以《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为例,“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这首诗蕴含着丰富的话语蕴藉:首先,这是一首歌咏洞庭湖景色的名篇,写出了洞庭湖汪洋浩荡,一望无际,气蒸荆楚,波震岳阳的壮观,气势雄伟,形象鲜明,表现了诗人开阔的胸襟;接着,由眼前景物的触发转向抒情,诗人面对浩淼无垠的湖水,想到自己功名未遂,空有出仕的愿望,无人引荐,就好像欲渡洞庭而无舟船一样,希望张九龄援引,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从作者的创作来看,通过话语蕴藉向张丞相委婉表达自己出仕为官、报效国家的愿望,全诗颂对方,而不过分,乞录用,而不自贬,不卑不亢,十分得体。从阅读和批评看,无论是张九龄还是古今读都通过这首诗的话语蕴藉对孟浩然的情感和愿望以及这首诗本身的文学意义和属性做了不同层次的了解。所以,在特定的语境中,孟浩然与读者们通过这首诗而展开了沟通,即文学活动作为处于特定社会“语境”中的“说话人”与“受话人”同过“文本”而展开的“沟通”过程,其五要素无一不是存在于话语系统中,由话语系统蕴藉而成。
在更具体的层次上,被创造出来以供阅读的特定文本带有话语蕴籍属性,作为中国文学史上艺术成就最高的小说,《红楼梦》就大量的运用了话语蕴藉的手法。在《红楼梦》的第一回和最后一回,都提到了两个人物:一个是甄士隐,另一个是贾雨村。这两个人名具有了一定的话语蕴藉属性。甄士隐,将真事隐去。贾雨村,假语村言。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构成了这“满纸荒唐言”的《红楼梦》。在《红楼梦》的第一回,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是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另一个是贾雨村的夫人贾娇杏。而这两个女人几乎代表了整部《红楼梦》中女人的命运。甄英莲,真的应该可怜;贾娇杏,侥幸,但是是假的。贾府的四个女儿: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连起来念就是原(元)本应(迎)该叹(探)息(惜)的一群女人。这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现出了《红楼梦》中女人的命运。质本洁来还洁去,黛玉葬花,无疑是整部《红楼梦》中较为出彩的一个情节。出彩之处就在于,在这个情节当中,作者运用了双重的话语蕴藉性。我们形容一个女孩长的漂亮,往往说她长的像一朵花。其实在金陵十二钗中,林黛玉本身就是一朵花。黛玉即花,花即黛玉。这是第一重话语蕴藉性。为什么偏偏要安排黛玉葬花呢?其实作者这是在暗示黛玉悲剧命运的开始。现在是黛玉葬花,马上要葬的就是黛玉了,正如刚刚所讲,黛玉即花,花即黛玉。这是另一重话语蕴藉性。果然,在接下来的故事中黛玉香销玉陨。读罢这一段悲凉凄惨的故事,我们不禁会留下“一把辛酸泪”。此处作者将话语蕴藉运用的炉火纯青,发挥的淋漓尽致,使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令人鼓掌称赞,拍案叫绝,太妙了!
二、从横向与纵向来分析
从纵向来看即不同历史时期的同一作者对同一作品的理解是不同的,如毕淑敏在8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人鱼公主》的故事。读完伤心不已,觉得那么可爱和美丽的公主,居然变成了大海上的水泡,真是倒霉极了。甚至于看到湖面上河面上甚至脸盆里的水泡就发呆,心中疑惑地想,这一个水泡,是不是善良的人鱼公主变成的呢?看到风把小水泡吹破,更是分外伤感。大约18岁的时候,又一次读。这时毕淑敏情窦初开,很容易地读出了爱情。人鱼公主之所以能忍受那么惨烈的痛苦,是为了自己爱的人。她忍受了非人的折磨,在刀尖样的甲板上跳舞,她是宁肯自己死,也不要让自己所爱的人死。这是一种多么无私和高尚的不求回报的爱啊!到了28岁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妈妈。这时的毕淑敏以一个母亲的视角猜想人鱼公主的母亲临死之前一定非常放心不下她的女儿,她一定是再三再四地交代给公主的祖母——老皇后,要照料她的孩子。到了38岁的时候,她也开始写小说,再读人鱼公主的时候,她以一个作家的身份思考起安徒生的写作技巧:“我似乎能看到安徒生的某种随心所欲,信马由缰。当然了,大轮廓走向他是有的,这个缠绵悱恻一波三折既有血泪也有波浪的故事,一定是在他的大脑里酝酿许久了。”当她48岁时。又读了几遍人鱼公主:“这是一篇写灵魂的故事。无论海底的世界怎样瑰丽丰饶,因为没有灵魂,所以人鱼公主毅然离开了自己的亲人。人鱼公主是顽强和坚定的,她选定了自己的道路就决不回头,终于,她得到了自己成就一个灵魂的机会。在一个接一个严峻的考验之后,在肉体和精神的磨砺煎熬之后,她又踏上了寻找不朽灵魂的漫漫旅途。”这就足以证明不同的时期的同一个人读同一部作品会读出不同的感悟来,当然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作者对同一作品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在此不多赘言。
从横向来看,同一时期的不同作者对同一作品的理解也是不同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这句话被广泛用来说明莎士比亚塑造的哈姆莱特这个典型人物的复杂性。如别林斯基认为“从天性上说,哈姆莱特是一个强有力的人,他精力充沛,灵魂伟大,他在软弱时也是伟大而强有力的,因为一个精神强大的人,即使跌倒,也比一个软弱的人奋起的时候高明。” 而歌德则认为“一个美丽、纯洁、高贵而道德高尚的人,他没有坚强的精力使他成为英雄,却在一个重担下毁灭……,每个责任对它都是神圣的,这个责任却是太沉重……他是怎样地徘徊、辗转、恐惧、进退维谷,总是触景生情,总是回忆过去,最后几乎失却他面前的目标。”雨果则说“哈姆莱特像我们每一个人一样真实,但又要比我们伟大。他是一个巨人,却又是一个真实的人。因为哈姆莱特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大家。哈姆莱特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人。”差不多同样的意思,鲁迅曾经这样谈论《红楼梦》,“《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明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文学作品正是通过这样一种:“意在不言和意留言外”的方法给作品赋予了一种朦胧美和模糊美。
总之,文学是一种语言艺术,是话语蕴藉中的审美意识形态。文学话语与科学话语、哲学话语等一般话语相比,虽然都以语言符号作媒介,但后者以认识为目的,要求准确严密、直接明晰;而前者以审美交流为目的,注重语言的审美效果,强调“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这样便形成了言外之意的丰富多变 ,这也就是文学的话语蕴藉。它是评价文学作品成就的重要标准之一。文学话语的蕴藉建构,是为了使文学作品所要表现的内容具有朦胧性、多意性、不确定性,避免浅近直白,淡而无味。唐代司空图提倡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刘勰在《文心雕龙》的隐秀篇中曾这样概括蕴藉涵隽之美:“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川渎之韫珠玉也。”文学的话语蕴藉形成了文学独特的美,似一曲美妙的音乐曲中而意未尽,余音绕梁;似一杯美酒,回味无穷。文学话语蕴藉之美需要我们用心去体会感悟其中的奥妙,正向《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开篇中写道:“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曹雪芹这句话不仅写出了他内心的缺乏知音的痛苦,也写出了话语蕴藉的奥妙,意在不言,意留言外,只有慢慢体味,透过言语的表象才能读出其中蕴含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