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田埂的一端,泪眼朦胧。
独行在这田埂上,两手边的麦田一如昨日,沉甸甸的小麦压弯了岁月的光辉。田埂上的泥泞沾染了他锃亮的皮鞋,但他毫不顾忌。一步一步地走着,心中的哀伤与苦涩,不能言说,只与这田埂上的独行一同塑造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母亲去世了,母亲真的走了。他忆起从前,母亲背着他,就是走在这田埂止,欢笑着,讲着有趣的笑话给他口斤,再把他轻轻放下,自己下田农作。
他真的没有想过母亲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睁开眼,泪水早已沾满脸颊。群鸟纷飞而去,内心依旧孤寂。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的那只银镯子仔细抚摸,再放在鼻端轻嗅,母亲的味道依旧那么清晰,泪水滑落却来不及抹去,滴落到泥泞的路上,溅起一地的思念。他仰头,试图让泪水流回眼睛里,记得母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母亲的每一句话他都铭记在心,也正是因为母亲的谆谆教诲,他才有今日的成功。
凝成思念的泪水被来自无垠去向无踪长长的风吹于,母亲弥留之际,微微抬起苍老满是老茧的手,向他做了一个“v”的手势,他知道母亲是在为他加油。抬眼看向这条小路的尽头,他明了剩下的路,母亲将不会再陪他走下去,他要独行,也只能独行,因为在这人世间有些路是非得一个人去面对,即使没有母亲,哪怕这天变得再黑再暗,也得独自默默地走下去。
他继续独自走在这田埂上,心中却慢慢释然。已秋,麦收果熟,北雁南飞。抬首,夕阳给田野镀上金黄,给天际染上艳红。那一片西天的云彩,绚烂如夏日之花,静美如秋日之叶。
他挥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弯腰掸了掸染在裤角的泥点,长舒一口乞,手里紧握着那只母亲的银镯,目光坚定。记忆里母亲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那些母亲的教诲定会陪他在今后向路上远行。
田野上的黄昏,寡独而又孤寂,在这一片寂静里,他体悟着独行的意义。
今年的雨水之大创了几十年来的记录,家里的三间土房终于奈不住雨水的浸洇而坍塌。虽无人居住,我看实在是苍凉,便凑中秋节放假之际整理一下。
在一件旧柜子里,偶然发现了母亲当年的身份证,轻轻一檫,还崭新如初,我如获至宝。一下子勾起对母亲的深深思念,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缓缓打开。
母亲因病离世已整整十六年。期间,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已近中年,父亲从花甲之岁已愈耄耋之年。母亲的音容笑貌以及和她有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在我记忆里,母亲永远是我们的主心骨、精神支柱。母亲除了身体过于衰弱不大往地里干重活外,其余的事情几乎样样精通。纺线、织布、缝衣、做饭,乡邻家的婚丧大事等等,母亲总是得心应手,安排的妥妥当当、有条不紊。最令我佩服的是给中了毒的家鸡动手术。用的是最简陋的工具,大剪刀、缝衣服的针和线,手术成功率还相当高。现在揣测,外科手术也不过如此,并且母亲完全是无师自通的。
母亲的病和过早的离世是因生活过于艰辛、过度操劳造成的。二十几岁落下病根,不到六十就去世了。从我记事起(那时母亲才四十出头),母亲就骨瘦如柴,接近一米七的个子体重仅有一百斤左右。我们姐弟共六人,父亲又是极老实本分、一辈子不会使用任何伎俩的人。在那一贫如洗的'年代,拉扯大六个孩子,别说享福了,就连填饱肚子都是最大的奢望。即便是这样,母亲总能用她的辛勤、智慧营造出幸福、温馨的家庭生活。每每过年,我们都能穿上新衣服,吃上可口的饭菜。母亲的织布技艺在乡邻里是首屈一指的。邻居织布过程中遇到的难题,母亲总是有求必应,手到病除。在那极度贫困的时代,织布手艺是大有用处的。织的布除了给我们做衣服外,还经常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回点零用钱。至今,我还保存着母亲亲手织的两卷布,有几丈许,那是母亲为我结婚时做被子准备的。可还没等到我结婚,母亲就永远离我们而去。这两卷布成了母亲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进入八十年代,农村生活有了明显改善,吃饱饭不再是妄想。母亲又总能利用普通的油、面、青菜为我们做出有滋有味的饭菜。一个当厨师的亲戚来我家做客,也对母亲做的菜赞叹不已。
在教育孩子方面,母亲也表现出农村妇女少有的大度。她很少吵我们,在极其困难的年代,每次小孩子独自花钱,母亲从没怀疑过我们。我们姐弟六人也对母亲表现出特有的忠诚,从来不乱花一分钱,更没有人撒谎骗家里的钱。买东西剩下的钱都如数交还。每次放学回家母亲都已做好饭在等我们,从没因吃饭误过我们的学习。后来我和五姐考上中专以后,邻居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母亲也很是自豪。
94年国庆节,母亲原本羸弱的身体一下子被忽然加重的病魔击倒,住进市人民医院,我们姐弟六人轮番侍候整整一个月,坚强的母亲终于又站了起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然而病魔残酷无情,并不因母亲的勤劳、善良、坚强和对儿女的牵挂而有丝毫的减弱。回到家,母亲的病情又逐渐加重,一个月一后,母亲病逝,年仅五十九岁。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荒芜的小院,我轻轻喊了一声“娘”,母亲那瘦弱慈祥的身影就真的浮现在眼前,抚慰着我这苦苦思念的心魂。
“唉,要是母亲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我总是这样反反复复、毫无意义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