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在《汉书· 司马迁传》的赞语中指出《史记》“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班氏对《史记》的这三点批评,一直引起后世学者的重视,他们在研究《史》、《汉》学术思想时,一般都立足此三个方面,或是或否,反复辩驳。乾嘉学者对《史》、《汉》两书思想进行比较时,同样非常注意班固对《史记》思想的这一评价,并由此对司马迁、班固的学术思想进行了比较。
班固批评司马迁“先黄老而后六经”,实际上是混淆了司马谈、司马迁父子的思想,司马谈重道,而司马迁尊儒,二者不能相混。而司马迁重儒轻道与班固以儒为宗没有什么两样。对于班固讥评司马迁“退处士而进奸雄”、“崇势利而羞贱贫”,乾嘉学者也进行了批驳。如梁玉绳认为司马迁写《游侠传》,“盖见汉初公卿以武力致贵,儒术未重,举世往侠干禁,叹时政之缺失”,决非“退处士而进奸雄”。班固之评,全然不了解司马迁写史的真实用意,是“失事理之平而不得太史公之用心者也”.学者在讨论马班思想异同时,从尊儒绌道、重义轻利的传统思想出发,极力抹杀马班二者之间思想的差异,有很大的局限性。实际上,马、班之间思想上的差异是明显的,司马迁生活的汉武帝时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刚登上舞台,百家争鸣之余韵犹存,其思想的包容性很大。而班固生活在儒学神学化的东汉时期,受社会意识环境所决定,班固受正宗思想的影响非常明显。
学者对马班异同论有如下几个特点:
1.探讨问题的角度已趋向多样化;自魏晋时期人们开始将司马迁、班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以来,围绕《史》、《汉》二书所讨论的史学问题愈来愈多,内容愈来愈丰富。
2.提出了具有理论意义的史学评论原则;在中国史学史上,比较马班异同,一直有一种不好的现象,那就是,要么扬马抑班,要么抑马扬班。学者已能较客观、公允地评价二者的异同优劣,得出较全面、公正的论断,他们所提出的排除私意、平心论事的史学批评原则,也必定成为史学史上一笔重要的财富。
3.开始探讨《史》、《汉》两书相异的深层原因,将马班异同之论引向深入;他们认识到,《史》、《汉》之不同,一是与时势变化有关;二是与迁、固二人做史旨趣不同有关。不能简单地评价《史》、《汉》优劣,应考虑到其成书的背景、作者的旨趣及著述的目的等各方面的因素,历史地、辨证地进行评论。
1、力求真实
司马迁撰写史记,态度严谨认真,实录精神是其最大的特色。他写的每一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都经过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并对史实反复作了核对。司马迁早在二十岁时,便离开首都长安遍踏名山大川,实地考察历史遗迹,了解到许多历史人物的遗闻铁事以及许多地方的民情风俗和经济生活,开扩了眼界,扩大了胸襟。汉朝的历史学家班固说,司马迁 "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也就是说,他的文章公正,史实可靠,不空讲好话,不隐瞒坏事。这便高度评价了司马迁的科学态度和史记的记事翔实。 司马迁要坚持"实录"精神,就必须面对现实、记录现实,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忌讳"的问题。可是他在给人物作传记时,并不为传统历史记载的成规所拘束,而是按照自己对历史事实的思想感情记录。从最高的皇帝到王侯贵族,到将相大臣,再到地方长官等等,司马迁当然不会抹杀他们神奇、光彩的一面,但突出的是揭露他们的腐朽、丑恶以及对人民的剥削和压迫。尤其揭露了汉代统治阶级的罪恶。他虽是汉武帝的臣子,但对于他的过失,司马迁丝毫没有加以隐瞒,他深刻揭露和批判了当时盛行的封禅祭祖、祈求神仙活动的虚妄。在《封禅书》中,他把汉 武帝迷信神仙,千方百计祈求不死之药的荒谬无聊行为淋漓尽致地描绘了出来。司马迁想为封建统治者提供历史的借鉴作用,反映的是真实的历史,这是非常可贵的。本着实录的精神,司马迁在选取人物时,并不是根据其官职或社会地位,而是以其实际行为表现为标准。比如,他写了许多诸如游侠、商人、医生、倡优等下层人物的传记。在司马迁心目中,这些人都有可取之处。司马迁首创了以人载事,始终叙述一个人生平事迹的写法。着重写其"为人",并注意其"为人"的复杂性,是司马迁的笔法。他在作传时,把自己的看法寓于客观的事实叙述之中,来表示自己对人物的爱憎态度。比如项羽这个人物,司马迁同情他,以非常饱满的热情来写这位失败英雄。他既称赞项羽的骁勇,又对他的胸无大志、残暴自恃作出批评。可是,在《项羽本纪》中,司马迁并没有发议论,但是他对项羽的爱憎态度却于叙事之中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这便是司马迁作传的最大特点,即真实性和倾向性的统一。
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